毕业典礼的喧嚣如同褪色的潮水，渐渐退至礼堂边缘。
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甜腻的香气、离别的泪水、廉价香水以及汗水的微咸，
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美意缩在角落的塑料椅上，
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学士服宽大的黑色袖子，布料被揉捏出细小的褶皱。
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和晃动的学士帽，精准地锚定在那个颀长的身影上——姜维。
他正被一群人簇拥着，像舞台中央最耀眼的追光灯打中的主角，笑声爽朗，
手臂随意地搭在身边男生的肩上，接受着此起彼伏的道贺。阳光穿过高窗的彩色玻璃，
在他挺括的学士服肩头跳跃。他永远是人群的中心，轻而易举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。而她，
美意，只是他庞大星系边缘一颗黯淡的、默默环绕的小卫星。四年来，她的目光轨迹，
早已习惯性地被他牵引。心跳在胸腔里鼓噪，美意深吸一口气，
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柔软的肉里，想压下那股推着她向前的巨大冲动。四年了，
这场漫长无声的暗恋，在终点线前，总该留下点什么吧？双脚像灌了沉重的铅块，
却又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，一点一点，挪向那个光晕中心。人群的喧闹声仿佛被滤去，
她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近了，更近了，
姜维侧脸的轮廓在晃动的人影缝隙里越来越清晰。“姜……”喉咙干涩得厉害，
那个名字低微得几乎听不见。就在这时，仿佛心电感应，姜维猛地转过头。那双深邃的眼睛，
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讶异，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。世界骤然安静，
聚光灯“唰”地一下打在她身上，让她无所遁形。美意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，
血液疯狂涌向头顶。勇气瞬间蒸发殆尽，她猛地低下头，
视线死死盯住自己脚上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。转身，逃跑。大脑一片空白，
学士服宽大的下摆笨拙地绊了一下她的腿，一个踉跄，身体狼狈地向前扑去。混乱中，
似乎有谁的手肘无意撞到了她的后背。“哎！”一声短促的惊呼。电光火石间，一只手，
带着熟悉的温度和力量，精准地攥住了美意的手腕。她被那力道猛地拽了回来，
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。一股清冽的、混合着淡淡皂角香气的男性气息瞬间包裹了她。
头顶传来一声低笑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：“慌什么，美意？”是姜维。
美意惊魂未定地抬头，视线撞进他含笑的眼眸深处。
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。紧接着，她感到头皮一松。视线里，
姜维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抬起，修长的手指灵巧地一勾。
那条她精心挑选了许久、系了半天的浅蓝色丝绸发带，轻飘飘地脱离了她的发髻。
乌黑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。“啧，”他捏着那根浅蓝色的发带，
指尖慢条斯理地缠绕着柔软的丝绸，嘴角勾起一抹极具侵略性的、心满意足的笑容，
像一头刚刚成功捕获了心仪猎物的优雅豹子。“头发散了。
”丝绸发带缠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，像一道刺目的嘲讽。
周围嗡嗡的回响中夹杂着压抑的低笑和意味不明的目光。
巨大的羞耻感和窘迫瞬间淹没了美意。四年小心翼翼构筑的自尊，
在他轻描淡写的动作下轰然坍塌。她猛地低下头，长发垂落。没有勇气去要回发带，
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秒。美意用力地从姜维的怀抱里挣脱出来，力道之大，
让猝不及防的姜维都微微后退了半步。转身，拨开身边几个看热闹的同学，
美意像一尾被投入滚烫油锅的鱼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礼堂侧门，
将刺耳的哄笑、探究的目光，还有身后那个握着她的发带、笑容玩味的男人，
连同她四年来所有隐秘卑微的心事，一并狠狠甩开。阳光刺眼，照在她湿漉漉的脸上，
一片冰凉。空调低沉的嗡鸣是城市森林里永恒的背景音。
美意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数据，视线有些失焦。
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马克杯壁，杯子里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。“哒。”一声轻响。
一只骨瓷咖啡杯的边缘，轻轻碰上了美意放在桌角的透明玻璃水杯。杯壁相触，
发出清脆的一声。浓郁的咖啡香霸道地侵入鼻腔。美意像被惊扰了似的，
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，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。她抬起头。姜维站在她的办公桌旁，
一手随意地插在剪裁合体的西装裤袋里，另一只手稳稳端着咖啡杯。他微微倾身，
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、带着点漫不经心兴味的笑容，目光落在美意脸上。“这么巧？
”他开口，嗓音低沉悦耳，尾音微微上扬。“又在加班？
”入职这家业内顶尖的“启明科技”已经三个月。命运开了个巨大的玩笑。
新人部门分配名单上，“姜维”和“美意”的名字赫然同列于项目三组。
他依旧是光芒万丈的存在，入职即被重点培养，而她，是淹没在众多新人里毫不起眼的一个。
这三个月，他这种“偶然”的靠近，几乎成了日常。此刻，他又一次制造了物理联系。
美意迅速垂下眼睫，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，试图掩饰加速的心跳和脸颊的薄热。
手指在键盘上无意义地敲了几下。“嗯…数据…还没弄完。”声音有些干涩紧绷。
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，低低地笑了一声。他并没有立刻离开，反而微微俯身，
目光扫过她屏幕上的数字。“这个季度增长点分析？看起来挺磨人。需要帮忙吗？
”他靠得更近了些，身上那股清冽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咖啡的醇香，
形成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包围圈。他的气息拂过美意的耳廓。美意猛地一僵，
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，椅子滑轮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。
“不…不用了，谢谢。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，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急促生硬。
手指攥紧了鼠标，指节发白。她强迫自己抬起头，飞快地瞥了他一眼，
努力挤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容，然后迅速低下头。“我自己可以。”空气有瞬间的凝滞。
几秒钟后，那股压迫感撤离。“好吧。”姜维直起身，语气轻松随意。
指尖在桌沿轻轻叩了一下，“那你忙。”说完，端着咖啡，步履从容地走开。
美意紧绷的肩线缓缓松懈下来，长长地、无声地吁出一口气。后背沁出一层薄汗。
她端起凉透的白水，仰头灌了一大口，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。
目光落在水杯边缘那个被他的咖啡杯碰过的位置，心里一片茫然。下午的办公室弥漫着沉闷。
美意揉了揉干涩的眼睛，放下数据表，拿起空玻璃杯，起身走向茶水间。茶水间的门虚掩着，
里面隐约传来谈话声。美意正要推门，一个熟悉的、低沉悦耳的男声钻入耳朵。是姜维。
“……当然记得，挺可爱一小学妹。”他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慵懒笑意。“可惜啊，
”尾音拖长，带着戏谑的遗憾，“就是太闷了。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，说句话都脸红，
看着就……”后面的话被含糊带过，
另一个男同事心照不宣的、带着点猥琐的低笑声随之响起。“砰！
”美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眼前瞬间一片空白。手里的玻璃杯滑脱，
重重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，发出一声刺耳欲裂的脆响！碎片四溅。
茶水间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。门被猛地拉开。姜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，
脸上残留着谈笑时的轻松，此刻被惊愕取代。他身后的男同事一脸尴尬和看热闹的表情。
姜维的目光先是落在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蔓延的水渍上，随即飞快地抬起，看向美意的脸。
他眼神里有惊讶，还有一丝来不及收敛的被撞破的狼狈。美意定定地站在那里。
脸颊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，苍白得像一张纸。心脏疯狂撞击着，带来闷痛，
但那股灼烧般的羞耻感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冷。原来如此。挺可爱。太闷了。
受惊的小兔子……看着就……那些轻飘飘的字眼，每一个都带着锋利的倒刺。
过去四年所有模糊的瞬间清晰起来：他故意的等待，指尖的“无意”触碰，
每一次靠近时那高高在上、充满玩味的眼神……不是错觉。他一直都知道。他一直都在看。
像看一场由他亲手编排的滑稽默剧。他享受着她的慌乱，品味着她的羞怯。而她在姜维眼里，
自始至终，不过是一个消遣品。四年的小心翼翼，四年的兵荒马乱，在这一刻，
被彻底撕碎了最后的遮羞布。美意看着姜维，目光空洞。没有愤怒，没有委屈，没有波澜。
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。“对…对不起。”她的嘴唇动了动，声音干涩平静。
她没有再看姜维一眼。视线垂落，盯着脚边的碎玻璃。“我…收拾一下。”她低声说，
声音轻飘飘的。然后，她僵硬地转过身，没有理会身后的目光，一步一步，踩着冰冷的地板，
走向工具间。脚步沉重，却异常平稳。每一步落下，
都像是踩在自己过去那场盛大而卑微的独角戏的废墟上。初夏的风带着燥热，
吹皱了度假村人工湖碧绿的水面。部门团建的篝火晚会气氛热烈。
美意刻意选了个远离中心的角落坐下，手里捧着一罐冰凉的苏打水。姜维是人群的焦点。
火光跳跃，映着他神采飞扬的脸。一个喝高了的男同事大笑着拍他的肩膀：“我说姜维，
你小子真是人生赢家啊！大学到现在，多少姑娘前仆后继的？传授传授经验呗？
怎么做到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围着你转的？”他促狭地扫了扫旁边的女同事。周围安静了些，
大家都带着好奇暧昧的笑容看向姜维。姜维嘴角的笑意加深，
懒洋洋地扫视了一圈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，带着理所当然的享受神情。他抿了一口酒，
才慢悠悠开口：“哪有什么经验。”他轻笑一声，语气慵懒，“有些人吧，天生就……嗯，
比较容易吸引目光。就像飞蛾扑火？”他顿了顿，“说白了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。
她们愿意那样，我能怎么办？”一个愿打，一个愿挨。飞蛾扑火。轻飘飘的八个字，
像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美意心上。篝火的光映在姜维带着慵懒凉薄笑意的侧脸上。
周围的笑声、抱怨声变成了尖锐的噪音。美意攥紧了易拉罐，冰凉的铝皮硌着掌心。
胃里一阵翻搅。原来如此。在他眼里，那些追随的目光，包括她那四年可笑的心事，
不过是一场场“飞蛾扑火”，是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”的廉价戏码。美意猛地站起身，
带倒了身后的小马扎。刺耳的声响引得侧目。“美意？”旁边女同事疑惑道。
“我去…透透气。”美意丢下这句话，声音干涩，落荒而逃，扎进远离篝火的浓重夜色里。
度假村的人工湖在夜色下像一块巨大的墨玉。美意扶着冰凉的木质栏杆，
大口呼吸着带水腥味的空气。“美意？”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。美意回头。
孟勐站在栈道的阴影里，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。他是项目一组的同事，技术扎实，
性格温和敦厚。“看你刚才好像不太舒服？”他走近几步，递过一瓶水，
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。“喝点水吧？是不是里面太闷了？”他的眼神很干净，
只有纯粹的关心。美意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。她接过水：“谢谢。”拧开瓶盖喝了一口。
“是有点闷。”美意低声说。“嗯，人太多了。”孟勐理解地点点头，安静地陪着。
夜风拂过湖面，带来水波轻拍岸边的哗哗声。就在这时，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，
伴随着兴奋的叫喊和晃动的光柱。“快看！那边！好大的鱼！”“真的假的？哪儿呢？
”“就在平台那边！快过去！”几个喝上头的年轻同事咋咋呼呼地冲上栈道，
美意姜维未删减阅读 码农小米小说大结局无弹窗 试读结束